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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难逃物是与人非,请君多珍重


第一次觉得“物是人非”这四个字是如此沉重,源于几天前读到了一首宋词,其中有一句“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忽然间,竟觉得字字压在心头,却又空空落落,这种复杂的情绪,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回过神来后,我轻轻地笑了,词是我所熟悉的词,早读过无数遍,只是,我不再青春年少。也许,只有经历过一些世事,只有蹉跎了不算清浅的时光,才能体会到,词里深深的无奈,淡淡的悲凉。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春天和从前的春天没什么不一样,但赏花的人,却不同了,这样的遗憾,总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说来就来,让人无力抗拒,不得不承认,再轰轰烈烈的青春啊,也有散场的那一天。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

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旋。

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

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宋·晏殊《木兰花·池塘水绿风微暖》

池塘春水泛绿,东风吹拂着暖意,不由得想起曾和那位如玉的美人,在这里初次见面。宴席上,她唱着优美动听的歌词,歌声如鸣玉一般,令人沉醉。随后,她踩着急促的拍子,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腰肢灵活舞动,红裙飞旋,让人眼花缭乱。如今,在这白玉帘钩下,在散发着落花清香的台阶旁,我独自饮醉,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斜阳冷清映照。当时和我一起欣赏歌舞的人们,如今还剩下不到一半!想到这里,更觉得孤独,怅然。春天年年来,时光却不待人!

眼前景物,皆是如此熟悉,时光好像也从未改变过什么,但除了似曾相识的景物,世间的变化,真让人猝不及防。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宋·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听一支新曲,饮一杯美酒,还是从前的天气,旧时的亭台啊。夕阳向西沉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花儿落去让人无可奈何,那归来的燕儿似曾相识,独自徘徊在小园的花径上,陷入如烟的怅惘,为何到头来,就剩了我一个啊?

那些过去的美好时光,那曾惊艳了我们岁月的人,青春里的那些花儿啊,如今他们去了哪里?春天会回来,而青春毕竟无法重新书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宋·晏几道《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梦中回到楼台,朱门却高锁,酒醒后望向远方,只见重重帘幕低垂。去年的春恨,再次涌上心头。人在落花纷飞中独自伫立,细雨迷濛中燕子双双飞舞。记得初次和小苹相见的情形,她穿着绣有两重心字的罗衣,轻弹琵琶,低诉相思。当时的明月犹在,曾经照着她彩云般的身影归来!如今,却只剩下这满地如水的月光,和思念一起泛滥啊。

日月交替升落,见证了人间多少的悲欢离合啊,还是那轮明月,多情却又无情,并非所有的故事,都有美满的结局。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宋·欧阳修《生查子·元夕》

去年元宵节的夜晚,花市上灯火如昼。月上缓缓爬上柳树梢头,相爱的人儿相约在黄昏以后。今年又到了元宵之夜,月亮和灯火与去年没什么不同。可是不见了去年的那个人,不由得泪水涟涟,染湿了衣袖!去年的温馨浪漫与如今的孤独索然形成了鲜明对比,怎不教人黯然神伤?

人世间最大的遗憾,是相爱却不能相守,所有的良辰美景都辜负了。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宋·陆游《钗头凤》

你红润细腻的手,捧上盛满黄滕酒的杯子,满城弥漫着美丽的春色,宫墙外绿柳围绕,生机盎然。可是东风啊,为何那样可恶,将欢情吹得稀薄零落?这满杯的美酒,却是满怀的愁情啊,几年的离别让人痛苦不堪。遥想过去,终是一场错误。春天依旧,人儿却空自消瘦,泪水洗去了脸上的胭脂红,浸透了手帕。桃花飘落无依,池塘楼阁寂寂无声。与你相爱相守的誓言犹在耳畔,却难以再交付锦书,每念及此,不由得叹道,莫,莫,莫!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时光匆匆,年华的流逝,更让人容易生出感慨。

池上柳依依,柳边人掩扉。

蝶随花片落,燕拂水纹飞。

试数交游看,方惊笑语稀。

一年春又尽,倚杖对斜晖。

——宋·左纬《春晚》

池塘边柳树依依,柳树边的人家紧闭着门窗。蝴蝶随着落花飞舞,燕儿掠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春光动人,不由得想约上朋友们一起欣赏,忽然间才发现,可同游赏春的老友不多了。这一年的春天看着又快过完了,独自拄着拐杖,对着落日余晖,就独自和春天,说声再见吧,也和从前的时光,说声再见!

顺风顺水时,也许不会有时光沧桑,物是人非之感,会觉得老天是慈悲的。但身陷低谷期的人,总是更加敏感,容易起身世之感。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凉生枕簟泪痕滋,

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

旧时天气旧时衣,

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宋·李清照《南歌子·天上星河转》

天上的银河不断移动,斗转星移,时光如梭,人间的帘幕低低地垂落。泪水浸湿了枕席,一片冰凉。和衣而睡,醒来脱去罗衣,自问道:“夜已经到几时了?”这件穿了多时的罗衣,翠绿色的莲蓬已经缩小,金线织的藕叶已经变得单薄而稀疏。还是旧时的天气,旧时的衣裳,情怀却不再和从前一样了。人生的际遇,大起大落,余生无靠,教人如何禁受得住?

而五代唐后主李煜,更是凄凉不堪,国破家亡,自己亦沦为阶下囚,仿佛从天堂跌到了地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再无翻身的可能。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五代·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春花与秋月,年复一年,这悠悠时光何时才能了结?多少的往事,怎堪忆起?小楼昨夜又吹起了东风,在皎洁的月光下,又想起了遥远的故国,满心伤痛不已。精心雕琢的栏杆,玉石砌成的台阶应该还在,和记忆中没什么不同,只是曾经花容月貌的佳人容颜已老。若要问我心里有多少忧愁,就像这一江春水,滚滚向东流去,没有尽头,也永远不停歇!

时光本无情,人生既漫长,却又短暂,青春年少是最大的财富。莫辜负了年华,也莫错过了最美的风景。所有的物是人非,并不在于人们有多害怕时光的流逝,而是遗憾于空度了光阴,更是伤感于错过的人和感情。但谁没有过伤,没有过痛呢?虽然世事无十全十美,但努力过,积极争取过,至少,也不后悔了。无论从前如何,余生,请好好珍惜,多多珍重。

-作者-禾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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