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感动之余的思考: 农民进城后何以为生

《隐入尘烟》票房过亿，掀起了一波讨论。

电影背景放在西北农村，主人公马有铁（老四）和曹贵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二人相濡以沫。贵英意外溺亡后，万念俱灰的老四，最终选择离开他赖以生存的土地。

影片最后一行小字写道：“2011年冬，老四马有铁在政府和热心村民的帮助下，乔迁新居过上了新的生活。”

老四进城之后，新生活如何，影片没有再拍。这一留白，是整部电影中极具现实观照的反思。

“农民离了地咋活呢？”

贵英失足溺亡后，老四放走了驴，把收下的苞谷全卖了，一一还清债务。结尾画面中，推土机推向土房。这房子他一块块垒起来，是他和贵英在农村唯一的安身之所。

房子轰然倒塌的一瞬间，人们突然理解了一个农民的万念俱灰。

农民与土地的关系，《隐入尘烟》有非常诗意的描述。

有一幕中，老四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渣，贵英不让他吃，说脏了。老四说：

“土都不嫌弃我们，我们咋能嫌弃土？啥不是土里生出来的？啥不是土里长出来的？土是最干净的。土最公平，无论你有钱有势还是身无分文，你种下一袋麦子，它就会让你收获几十袋。”

春天播种，秋天收割。土地是老四的生命，不仅因为土地出产粮食，土地还是老四的精神归宿。

他在河边舀水时，把水桶里的蝌蚪放回自然；看到推土机即将推向房子，他又跑回去，把房檐下的燕子赶走；担心驴累着，他不习惯坐在驴车上，习惯走在驴的旁边。

国家给特困户分配房子时，村里分配给他一个名额，他第一反应是不去。

“我就是个种地的，我城里要个楼房干啥呢？我拿啥养活它呢？搬了楼，驴、猪、鸡哪里养呢？”

电视台采访时，他走进楼房，面对镜头再次重复，“人住在这里了，驴子、猪、鸡儿都哪里住呢？”

农民进城需留退路

农民进城，是较长期存在的一个社会现象。进城后农民如何生存，却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隐入尘烟》通过几段简单的对话，揭示了部分农民与城市生活的不相适应。

当前，为了楼市去库存，江苏阜宁、吉林桦甸、贵州晴隆、四川宁南等多地出台了针对农民的购房优惠政策，鼓励农民进城买房。

9月7日，吉林双辽发布《双辽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印发鼓励农民进城购房补贴优惠政策实施意见（试行）的通知》。购买商品房的农民，除了房地产企业可以给予房款减免优惠，政府还全额补贴契税，发放家电消费券。

这些优惠措施能否见效，依然需要面对像老四一样普通农民的困惑：

“农民离了地咋活呢？”

有地有粮，是农民最大的靠山。经济不错的地方，还有集体收益分配。进了城，许多农民什么也没有，没有养老保险，没有职工医疗保险。物业费、水电费、柴米油盐、买肉买菜，都是源源不断的支出。

进城能享受更好的公共基础服务，对有条件的农民不失为一个选择。但若冒着举债的风险、失业的风险、放弃农村权益的风险进城，却需要足够审慎。

有地方鼓励农民进城的同时，还拿出真金白银交换农村权益。安徽潜山提出农民“自愿退出宅基地可获5万元购房补贴”。河南罗山县提出，在县城购买合法房产后自愿将农村宅基地房屋拆除复垦的，县财政按不低于复垦面积50元/平方米标准给予奖励。

当农民没有退路，城市又能否容得下他们？能否给予他们就业机会？能否给予他们失业保险和低收入保障？社保、养老保险能否覆盖他们？

这是农民需要考虑的，也是政府需要考虑的。

在农村，虽然艰辛，老四总能设法活下去。进城后，没了退路的老四，“新的生活”算不算“幸福生活”，导演没有说。但现实中像老四一样的农民，应该有更好的结局。

撰文|柴归